应知人子与君同——读林锡彬先生《祭母诗》
罗锡文
余自壬辰元月至清明驻京。遭遇欧亚大陆强寒气流，今年成为北京十年来最寒冷的正月。天阴阴郁郁，风哽噎呜咽，让人心情沉重。祖居北京的同事也颇感诧异：“此乃不吉之兆！”不料一语成籖，当天竟接到林老太君噩耗，几欲窒息。公务在身，无法回乡送老太君最后一程，悲痛之余，唯有含泪撰联聊表哀悼：
植桂培兰，百年懿范传千古；
悲天恸地，一路仙歌接九嶷；
死者长已矣，生者何戚戚？吾与林家三代相交，过从甚密，对于老人家的敬爱，无法用十几个字的一副挽联来作为忘却的纪念。余每经惠来，必欲到沫港林家故居寄宿，固然是因为沫港村与南海仅以一片防护林相隔，可以看海滨田园风光，听海韵松涛怒吼；更重要的是贪图两位耄耋老人撒罛置酒如迎游子初归的怜爱。我2009年春曾有一五律《宿临德居寄主人》赠两位老人：
殷殷何所似，游子卅年归。
菜蔬根带土，虾蟹甲藏肥。
陈酿三分醉，晏眠五鼓催。
盈门兰桂馥，融洽胜春晖。
这就是我做客时最深切的感受。老太君患有高血糖等老年性疾病，余也曾与锡彬先生一同陪老人到汕头、深圳等地看延医求药，就像对自己的母亲或祖母一样自然、亲切。
老太君早已入土为安，但作为晚辈，对老人家的思念不但没有褪减，反而越来越深。及至读锡彬先生《祭母诗》，更加不能自抑，数度眼泪滂沱。锡彬先生恐余旅途中无法读句，诗稿曾多次发送。余均不敢回复，唯恐触及伤痛无法自制，以致人前嚎啕失态。惠来诸君知余与林家交厚，料余必定有句以和《祭母诗》，殊未必知余之哀痛歉疚不在其亲子之下，既难以言表也不能自措，又何忍再惹泪雨倾盆？！
《祭母诗》是叙事诗，记录了自作者出生到母亲去世六十三年的全部重要历程，诗中的生活片段和场景，完完全全是作者烙印在脑海、在心灵最深处的记忆，完完全全是情景的再现。不论哪个年代、哪个年龄段，母亲的言行与作者的解读和感受都是原汁原味，毫无粉饰，正是这种真实与质朴，才真真正正的动人心魄，催人泪下。在这种充满年代感和乡土气息的日常事迹中，母亲的善良、勤劳、朴实、正直、坚韧果决、善于持家和大慈、大悲、大爱、无私形象跃然纸上，让读者感同身受，就像在回忆自己的母亲一样真切。《祭母诗》从天崩地裂的那一刻写起，从“断肠最是娘方饭，夺魄犹伤药未煎”的锥心自责到“倘若慈娘医子病，一搓口水抱儿还！”的对比，引入孩提时的回忆，“慈娘生我桃李时，弱子羸身日夜啼。双膝跪行桥滴血，上天怜悯母开眉。头晕每有驱邪掌，肚痛全凭呵气吹。怀抱之中消百病，伏肩安稳睡如泥”。作者用“子孝”难报“母慈”来凸显母爱的无比伟大，“六十三年未报德，一千万岁难还亲！”是作者的自识，也是传递给读者和天下为人子女者的重要信息。
《祭母诗》文字浅显，刻画生动入微，足以感染所有的读者。余每读必哭。因此也认为所有的评价都是多余的。但余既坚信此诗可以用来传世劝孝，感化忤逆愚顽，那么理应沥血而书，又岂能吝啬几滴酸楚之泪！
附：
祭母诗
——林锡彬
此日谁知赴九泉，安然一睡便长眠！
断肠最是娘方饭，夺魄犹伤药未煎。
应悔驱车催呕吐，终疑送院岂周全。
医生冤作断魂手，为母竟花夺命钱。
束手惶惶无主意，忍看冉冉驾西天！
低能如此为人子，何以面颜在世间？
倘若慈娘医子病，一搓口水抱儿还！
慈娘生我桃李时，弱子羸身日夜啼。
双膝跪行桥滴血，上天怜悯母开眉。
头晕每有驱邪掌，肚痛全凭呵气吹。
怀抱之中消百病，伏肩安稳睡如泥。
灯前教剪招财马，席上呻吟进宝诗。
引路哄儿探学校，托兄嘱弟代扶持。
粥篮备份朋交友，课本书包笔与池。
期末期中查报告，饭前饭后唸家规。
六年一觉升中学，唯苦无衫焕礼仪。
捡起剩余蚊帐布，裁成新式鸟笼衣。
时装时尚有人赶，孰智孰仁皆说奇。
三载天灾物紧张，十斤大米可称强。
盼儿周末如期返，怕子归来未备粮。
好客闻名多聚会，借粮下鼎一如常。
还呼改日来如约，不顾黄昏只吃糠。
靖海学成时世纷，家中弟妹已成群。
不堪负荷人虚极，竟致斜梯母跌昏。
头破深眠十三日，醒来但问小阿军。
后遗病症深而重，从此难分臭与芬。
瘦狗肥猪经手底，三男四女绕围裙。
梨园十载儿从艺，现代春秋样板戏。
放假回来子省亲，深更未睡娘犹喜。
赞称妙曲唱工精，惟恐高台跟斗坠。
旧友何时结了婚？新交几处成相识？
团圆未忍数归期，离别常趋掩滴泪。
念佛平安豈妄求？求儿康健如盈利。
时逢改革世重生，随父相机先入城。
生意兴隆凭服务，比邻敦睦善经营。
承宗拜祖尊朱子，嫁女婚男了向平。
爸做老牛妈做马，日忘三顿夜忘更。
有楼还嘱儿孙俭，无事犹思故里情。
廿载潮流终退隐，那时霜鬓已疏清！
归来池苑树间禾，另起新居鼎配锅。
电话冰箱电气化，老亲叔伯老阿婆。
呼朋聚友茶言旧，趁节烧香礼颇多。
有物西家怀弱小，余钱东庙助尼陀。
帮人成事如赢宝，教子扶贫最乐呵。
斋戒坚心真铁石，敬神矢志愈嵯峨。
人常空腹心撑飽，体未倾颓事可歌。
晚景桑榆欣乐土，不期暗疾已沉疴！
呜呼！
我母功恩感鬼神，应该我母做真人。
六十三年未报德，一千万岁难还亲！
阎王势必差加错，佳节因何母丧身？
顿地无回声已绝，仰天唯见雾横陈。
娘终吉日元宵越，似与仙人先择决。
懿范修成病痛消，遗容返少慈悲发：
晶晶焕彩壮中年，阵阵温馨长不竭。
孝子亲孙泪渐收，外家内眷声悄歇。
省城县市唁纷来，慰藉诗联规壮烈。
为谢亲朋厚感情，我倾肝胆明冰雪。
我葬娘亲茂木中，眼观狮石起飞虹。
青春已化龙湫水，魂魄还依沙坝龙。
背后资深生母府，跟前沫港祀林宗。
生源死籍三生定，根本冥冥铸好中。
但愿为人受苦后，升天成佛笑苍穹！
林锡彬 笔名方来，号惜墨斋。广东省恵来县人，现居深圳。深圳诗词学会名誉会长。
罗锡文：中华《诗词月刊》社社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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