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维敏评欧阳克嶷咏物诗二首

咏窗上冰花

冰花幅幅透玲珑，百怪千奇景不同。

枉费心机夸巧笔，看来大巧是天公。

北国的寒冬，玻璃上的冰花是最寻常的，室内的热气与室外的冷空气顺着窗户玻璃细微的缝隙会合之时，就形成了图案各异的冰花，千奇百怪，可谓琳琅满目，美不胜收。正因为司空见惯，人们见怪不怪，因此大巧天公赋予人们这样的奇观，人们却往往熟视无睹。诗人欧阳克嶷却把它采撷为诗，从寻常的冰花发掘出不同寻常的见解----“看来大巧是天公”。

也许有人会说，由冰花的百怪千奇到大巧是天公，似乎也太“顺理成章”，有啥不同寻常？其实，这要看看当时的社会现实，我们也许不难理解由“冰花”而得出“大巧是天公”的可贵之处。众所周知，自解放之后，我国人民建设社会主义的热情日益高涨，人定胜天也被强调到了极端，人们诸多盲目的狂热使得大自然蒙受了来自人类的肆意开发，人们在自然面前，毫无畏惧，这也使得人类遭受到了来自大自然的惩罚----多少江河污染，大量山林被毁，山洪，泥石流，酸雨，雾霾，沙尘暴，等等。在这样的社会背景下，诗人从最寻常的冰花，让人们去冷静的感受来自大自然神奇力量，让人们在大自然面前，保持一种敬畏之心，这在今天看来，是多么必要。在人力与天工之间，人类有必要作出理性的思考。

这首《咏窗上冰花》的咏物诗，笔触舒缓自如，情在景中，理自景来，可谓大手笔，大格局。论语中有这样一段话：卫公孙朝问于子贡曰：“仲尼焉学?”子贡曰：“文武之道,未堕于地,在人，贤者识其大者,不贤者识其小者。”“贤者识其大者”,有大格局的人，贤达通透的人，他表现出来的就是道理的大处；“不贤者识其小者”，格局小的人，表现出来的无非是那些道理的小处。记得萧绎有一首《咏萤火》：“着人疑不热，集草讶无烟。到来灯下暗，翻往雨中然。” 萧绎用了绘形的手法，再现了萤火虫的形态之美，表现了一个皇帝闲暇时的专心致志、细致入微，由于多侧面描绘，形象完整，虽然也给读者留下了具体、深刻的印象，但毕竟是小格局。

托物寓意，不仅咏物要不即不离，似花非花，还得言外蕴旨，使咏物与抒怀水乳交融，妙合无垠。而《咏窗上冰花》正是这样一首成功之作。

水  仙

金盏银盘厌俗夸，冰魂雪魄数枝斜。

暗香未让梅先放，此是寒冬第一花。

同样，《水仙》这首咏物诗，也是别开生面，首先，诗人成功的运用拟人的手法，将水仙人格化，既生动的展现了水仙“冰魂雪魄”，如梅却胜梅一筹的超凡气质，又有敢于奋勇争先的非凡精神，大胆地断言“此是寒冬第一花”。

也许有人要说，称水仙为“寒冬第一花”，可能有失公允，毕竟，梅的开放是在春寒料峭之时，又是傲然挺立于大自然的寒风之中，往往身披冰雪，不需凭借任何外物的庇护。而水仙的开放，虽然先于梅，却是需要房间或其他特殊的场所的庇护，要是放在自然环境中，水仙也许就会瞬间毙命。事实诚如此。这个，诗人何尝不知。但是，既然诗人将水仙人格化，就已经将水仙放在社会的层面，而非自然的层面，让其更突显社会意义。在“有理”和“无理”之间，诗人做了出人意料的选择。

梅多是封建文人笔下精神象征，因而常常得以“抛头露面”，相反，水仙总是默默无闻。在中国，从五十年代到改革开放之初这一漫长时期里，那些“抛头露面”的人，往往受到人们的关注，这本来也无可厚非，而那些常年在研究室里为国家的科技事业的发展做出了杰出贡献的科研工作者，却总是默默无闻，这恐怕也有失公允。有人调侃：“搞导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如此看来，替“水仙们”呼吁一下，实在是急时务之所急。诗人立于时代之巅，发出近似谬误却又醒人耳目的呐喊，的确是真诗人，好诗人。

咏物诗在诗坛经久不衰，有许多优秀的咏物诗脍炙人口，广为流传。我国古代第一位伟大诗人屈原的《橘颂》便是一首耐人寻味的托物寓意之作。一代伟人毛泽东 的《卜算子· 咏梅》更是绘形绘神。形神高度融合为一体。读完此词，一个傲岸挺拔、坚强乐观、豁达大度的梅花的形象跃然纸上。著名诗人欧阳克嶷这两首别具一格的咏物诗，更富时代色彩，是咏物诗中难得的佳作。值得我们学习和揣摩。

冰花，水仙花，均是小题材。能把小题材写成大格局，且举重若轻，诚非大手笔莫能为也。

附词一首：六清朝慢·读欧阳克嶷先生诗词

作者：薛维敏

文集千家，诗罗万象，昆仑高执吟鞭。遥承美人香草，雅奏佳篇。未懈拓荒播绿，春风初度玉门关。输光热，一生澹泊，吟啸悠然。     春探索、秋探索，老辣韵滋味，似此多般。声清犹听老凤，丝路花妍。一部《焚余》寄意，桑榆何倦种春兰。今何幸，尽收大雅，鸣共长笺。

注：欧阳克嶷，1916-1999年。字乔岳，号迂叟，四川威远人。曾任民革新疆委员会副秘书长，新疆文史馆员，新疆诗词学会常务副会长、名誉会长。著有《焚余草》诗词集、《寒灯诗话》等。